离婚后父母该给多少抚养费，在加州是由机器来计算的
2017-01-08
文/黄嘉天 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硕士研究生
本文由微信公众号“法盐法雨（legalsalt）”授权无讼阅读发布
在美国，每两对新人中有一对最终会以离婚告终，二婚三婚的离婚率则更高，分别达到了60%和70%左右。高离婚率催生了大量的离婚诉讼，以加利福尼亚州首府萨克拉门托基层法院为例，家事方面的立案数量占总数的前四，连续几年都保持在两万件以上。
数据是2009-2012年的立案类型分布表，能够看出其中的趋势
纵使婚姻有千万般好处，离婚总是不可避免的。在现代法律制度中，结婚是自由的体现，离婚也是自由的体现。事物的另一面是，追求自由往往要付出代价。离婚向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会产生大量的摩擦：财产分割、子女争夺、诉讼、和解等等。没有人能够在细碎繁琐的一地鸡毛中全身而退。
如果此时还有孩子，那么事情将变得更加复杂。法盐法雨曾经写过名人离婚之后，他们的子女该怎么办|法律辞典介绍探视权。这篇文章里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程序员AdaLovelace就是成长于一个单亲家庭，由于母亲的干涉，极度缺少来自父亲的关爱和交流。同时由于没法和女儿交流，也让作为父亲的拜伦特别痛苦。除了这种必要的精神上的关怀，在离婚后不与孩子生活的一方父母还需要提供物质上的资助。
这种物质上的资助，又有一个名字叫抚养费。
抚养费很好理解，但怎么计算是个难题
抚养费的概念不难理解，因为小孩成长过程当中会有很多必要的开支，比如学习的费用、生活的费用和医疗的费用。在英文中被抚养人叫dependent，从单词构造上就能看出被抚养人必须是依靠别人的人。法律上，父母被赋予了提供这种依靠的义务，简单来说就是父母有义务一直给予金钱上的支持直到成年。这种义务不会因为父母离婚而消失。
但实践当中，给多少抚养费是个难题。
难到什么程度呢？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人民法院审理离婚案件处理子女抚养问题的若干具体意见》第七条，首先规定了一个比例，对于有固定收入的父母，直接按照月收入的20%-30%来支付，北上广控制在800-2000元一个月。固定比例、固定范围这样的“双固定”的好处是计算非常方便，直接套用到每个案子中，乘法运算一乘、范围一框，结果就出来了。
但实际上，简单套用比例和范围的做法满足不了实际生活中的复杂情况，比如不同人的收入状况、经济能力、消费观念都不相同。把例子推向极端状态，如果收入无限大或无限小，那么抚养费就远远超过了合理的范围。
所以在这一条之后又增加了补充的规定。对于收入过高和收入过低的情况，有特殊的方法，分别设置了上限和下限。如果认为收入是自变量x，抚养费是因变量y的话，那么关于抚养费的计算只是一个简单的分段函数。
这样的计算方法看似合理但很粗糙，稍加分析可以发现其中的几个问题：
1.月收入并非描述个人经济状况的唯一变量
父母给子女多少抚养费往往是根据自身的经济状况来确定，如果经济状况越良好，能够给出的抚养费的可能性就越大。但是在最高人民法院的计算方法当中，只关心月收入的数量。这其中就会出现一个问题，月收入高不一定经济状况越好，因为除了收入之外还要分析负债、支出等等因素综合考量。
2.经济状况并非决定抚养费的唯一变量
即便月收入能够准确描述经济状况，经济状况也并非决定抚养费的唯一变量。可以设想一个情况，离婚后不与子女一起生活的父亲或者母亲如果花很多的时间陪伴照顾子女，但是收入很低，是不是可以“豁免”一部分抚养费呢？在经济状况的因素之外，引入非经济因素来决定抚养费会非常有好处，这不仅能够为低收入的父母提供解决方案，而且能够促进离异父母对子女的精神关怀。
3.子女数量两个即到上限
这是一个非常小的细节，在最高人民法院的计算方法当中给出的情形全部是基于一个子女的情形，两个子女已经是例外，“负担两个以上子女抚育费的，比例可适当提高，但一般不得超过月总收入的百分之五十。”这种计算方法是对多胎（三胎及以上）的不兼容，随着社会的发展逐渐会出现问题。
为抚养费设计一套更复杂的算法
在加州，抚养费（抚养费在英文中是child support）的计算是由专门的辅助人员负责，具体的流程就是由辅助人员指导离婚双方往一个计算系统中填入各种数据，最后由计算机输出结果。法官不参与具体计算的过程。
这个计算系统对社会公开，每一个人都可以使用。例如在加州政府的网站上，提供的公共服务之一就是抚养费计算器（Child Support Calculator）。在这个计算器当中，按照提示输入各项指标就能够得出要给小孩多少钱一个月。
首先选择有多少个小孩需要抚养，同时也是计算器的首页，网址是https://www.cse.ca.gov/ChildSupport/cse/guidelineCalculat
值得一提的是，系统当中小孩的个数最多可以到十个，极大的兼容了多胞多胎的情况
我们如果选择只有一个小孩需要抚养，点击Start进入下一个页面，在这个页面当中会有一些参数需要填写，这些参数都会决定最终抚养费的多少。这也是整个系统的重头戏。
决定抚养费的各项参数（图片只是部分展示，下面我们逐项分析）
在计算抚养费的过程中，完整的需要考察的变量总共包括六大类：
1.Dependent Information
Dependent Information这一项叫做被扶养人信息，也就是关于小孩的信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数据是右上角的time with parent（父母陪伴孩子的时间），这是引入了非经济状况的变量，直观的说就是父母和子女在一起的时间是会决定最后抚养费的多少的。这也是正好解决了上一部分我们提到的我们国家最高人民法院的计算方法的一个问题，纳入了非经济因素进入总的考量范围。
Time share这个变量非常重要，以至于关于如何分配和安排有非常复杂的方案，甚至在最后还可以选择自定义
2.Tax Information
Tax Information这一项叫做纳税信息，不同的纳税情况会反映个人的经济状况，这也说明了除了月收入外，还要考虑其他的变量才能够完整反映经济状况。
3.Monthly Income Information
Monthly Income Information这一项是我们熟悉的月收入信息，在这个大项目中，要考虑是不是自己雇佣自己、或者是没有雇佣，是不是除了薪资收入外还有其他的收入等等因素综合判断。可以说用这些小的变量共同刻画出收入这一个大的变量的方法非常具有可操作性和科学性。
4.MonthlyDeductionInformation
Monthly Deduction Information这一项叫做月扣除额，在这个项目当中主要是进一步刻画出个人的经济状况，正如我们之前的分析，仅仅是通过收入状况是无法准确看出一个人的经济状况如何的，这一个观点在这个项目中得到了非常好的证明。
比如会问这个人离婚后是不是还需要支付别的婚姻中的子女的抚养费，这就充分考虑到了多次婚姻的情况。再比如有没有需要还的房贷，如果有是多少等等。这些变量的加入都更加细致地反映了一个人的经济状况，这比起单独只考虑月收入要科学很多。
5.Monthly Child Support Add-On Information
Monthly Child Support Add-On Information这一项主要是关于抚养费的附加费用的分配问题，比如有去探望孩子所产生的路费该怎么分配等等。
6.OtherSettings
Other Settings是其他设置，两项分别是是否适用低收入调整和是否计算短期的夫妻赡养费。
综合来看，这一套计算方法要复杂很多，考虑的因素也很多，但是覆盖到的情况也是非常完整的。为了更加直观的了解这个系统，我们还做了一次测试。假设一个最简单情况：如果双方的收入各是5000美元一个月，其他都用默认设置。这样最后的结果是每月需要支付579美元。
最终的结果可以输出成一个PDF文档
既然整个运算过程都可以由这套系统完成，那么法官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呢？在运用这套系统之前，双方对具体的数值会有争议，在操作之前还需要通过证据相关流程把事实挖掘出来。这意味着每一项自变量的确定，是需要双方反复争论，法官最后定夺。法官享有最终裁判的权力。
技术侵袭与法律人的自留地
机器替代法官裁判向来是非常具有争议的话题。随着各类型的技术不断升级进化，时不时就会有未来学家们预言某些行业会被机器替代。从媒体和舆论上看，似乎技术也在无时不刻地侵袭和扩张。
相比于彻底拒绝或是全盘替换，似乎比较可取的态度是拥抱技术和利用技术。正如有计算机辅助设计（Computer Aided Design,CAD）、计算机辅助制造（Computer Aided Manufacturing,CAM）这样的概念一样，计算机辅助裁判（Computer Aided Judging,CAJ）也可以被定义为利用计算机模拟裁判结果辅助法官判案。
如果用计算机辅助裁判的视角来看，加州的抚养费计算器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利用抚养费计算器能够迅速调整参数并迅速输出结果，同时，每使用一次的边际成本非常低，总的边际效益是不断增加的。更为重要的是，每一次的裁判结果都可以沉淀为数据保存起来，立法者可以不断复盘检验整套算法的有效性，进而对算法进行调整和更新。
同时，在这样的计算机辅助裁判的过程当中，法官仍然掌握着最核心的权力，在认定事实和定纷止争的角色上，法官是不可替代的。
这正是技术和法律结合的最佳方式。
编排/谢昊
责编/张洁 微信号：zhengbeiqing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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