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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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还未出发,心已到达
在上海虹桥机场挂掉给父母的最后一个电话,登上了飞往广州转机肯尼亚内罗毕的航班。不经意和邻座开启聊天模式,得知我此行的目的地,他根据他在南非工作了十七年的父亲的经历对我说: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一定会阻止你。然而到达中转站广州时,邻座递给我他的雨伞以抵挡接下来我要经受的非洲烈日。看,旅途之初就有来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温暖,我,怎么会被他的话吓退,更加坚定才是。非洲,等我。
2.初来乍到,全新世界
“你要在肯尼亚待多久?来做什么?”面前入境处的工作人员正在询问我。这两个问题我何尝没有问过自己呢,答案早已明确——一个月的志愿者,或者更确切地说, “感受者”。
如果说视线中清一色的黑色面孔和耳中充斥的英语混合斯瓦西里语还不够让人真切感受到这是非洲的话,右边举目可见的一棵树上六只秃鹫和左边把两车道挤成四车道的马他突(特色taxi)已经让我深刻体会到我在非洲,肯尼亚。
曾经我或许还会把“贫富差距”当成一个抽象的社会问题,而肯尼亚的日常生活像一记耳光把我抽醒,明明白白指着我的鼻子告诉我:贫?富?不,这两个词不够用了呢,“文明”和“原始”也许更为恰当。当你漫步在内罗毕别墅小区的小径上,眼前是红粉黄紫花团锦簇,耳边是一排保安对你微笑问好——哦,多么美好和谐的社会啊!可是一跨出小区大门——脚踩黄土,沙尘漫天,荒草丛生。带游泳池大草坪的豪华别墅外加保安持枪守卫出入私人飞机是肯尼亚内罗毕的现实,用破铁皮围一圈二三平米泥地为床没电没水一无所有也是肯尼亚内罗毕的现实。
从在肯生活六七年的中国人那里了解到,一般他们工厂黑人一天伙食费为100先令(合人民币6.5左右),要知道,从城郊到市中心的公交车费就要40先令,如果是高峰期,还要涨到70先令。走在非洲最大的城市贫民窟Kibera,空气中弥漫着臭气,垃圾堆积如山,门口沟里的水明显已是死水且颜色就如墨汁一般,他们却在洗勺子。与贫穷同样突出的还有这里的犯罪率,曾经工厂想用加班费让住在Kibera的黑人加班却被拒绝,原因是:即使是对他们来说,夜间在Kibera行走也太不安全了。
之后我更是了解到,在肯尼亚,只要三十万先令(不到人民币两万),就可以买一条人命;夜间在家被闯进来的劫匪用冲锋枪抵着头抢劫也不是什么十分罕见的事情;还有流传的“谚语”:不偷不是黑人,不赌不是中国人,不嫖不是印度人。
3.友好之外,真实的非洲
正是由于这样的治安状况(即使不在Kibera),在我刚踏上非洲大陆的一个小时之内,我就被告知:最好不要单独行动,即使是白天。什么?!这对于想随意行走体会非洲的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不过我内心还是有些不以为意,毕竟内罗毕号称“东非小巴黎”,何况还有法律!不过第二天,肯尼亚就给了我一个“惊心”的“见面礼”。
在支教回来的途中,当时我们一行四人乘坐马他突,另外三名同伴先行下车,而我还需要继续坐两百米左右的路程。当我一再复述我的目的地并得到他们确认之后,我就安心坐等车辆到达。我所说的“他们”,是指马他突的售票员。没错,确实都是两个人,即使只是一辆小面包车。
我坐在车门对面的座位上,一位售票员站在车门处正好挡住了我大部分视线,另一位正坐在我旁边跟我“唠嗑“: “Are you married?”
对于这么“复杂深奥”的问题,我当即表示英文不够好,听不懂……不过我心里开始疑惑怎么两百米要开这么久?要知道,非洲人民虽然办事效率低,可是开车速度快呀,百八十迈绝对不是问题。勤学好问是优秀品质,于是我就向嚼着甘蔗的售票员询问是不是过站了,可是两位售票员相视而笑,默默不语。好吧,我再耐心等等。等着等着我觉得不太对,肯定已经过站了,于是我想站起来,然而售票员按着我的手又让我坐了回去。
“我好像坐过站了!”没回应。
“我觉得我坐过站了!”继续没回应。
“我真坐过站了!”还是没回应。
等到眼前的路对我来说全然陌生时,我心里很清楚我的目的地早已远在身后。嘴上说着你们一定弄错了,心里已不敢深究,就算是恶意也只说成是误会。强行站起来要下车,车子总算减速,还没停稳我就跳下来往回走。
“谢谢。”这是我对售票员的最后一句话。
4.贫穷不挡欢乐,丑恶难掩美好
UPENDO RESCUE CENTRE PRIMARY SCHOOL是我所支教的学校,说实话,它并不是肯尼亚内罗毕最穷最乱的,甚至可以说挺正规,至少有年级有课程,还有厕所。我所教的二年级一共是五个孩子,年龄从八岁到十二岁不等,有男孩有女孩,不过一开始对我来说很难区分。上课的时候时常会被干扰,因为同在这间教室里还有另外两个年级,常常三个班级一起上课,我就需要等学前班那群最小的孩子的嗓门低下去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教室里也没有灯,所以每次上课都要打开大门借助自然光,不过好处是上课时我就可以直接指着天空和外面的泥地,教他们什么是蓝色什么是棕色。有一天我到教室之后发现班级座位有了调整,最左边的一整排课桌前移了,正有些纳闷,低头一看地上的积水和不断下落的雨滴,哦,原来是漏水了。其实有水泥房作教室已经非常不错了,隔壁的三、四年级所在的教室是几块铁皮加木桩。
不过要是认为学生们一定过得愁眉苦脸,那可就错了。最常见的就是笑容,而且不是微微地抿一抿嘴唇,而是咧开嘴露出两排牙齿笑地灿烂得如同一朵花的笑容。真的,他们的笑容都太过灿烂太过动人。有一次,有个女孩冲着我笑,我明知道她就是那个偷了东西的人,但是因为那个笑容,我脑子里只浮现一个声音:让她笑吧,不要追究了!哈,我醉在了一个非洲女孩的笑容里!
课间活动也是精彩万分。教室门口是高低不平的泥地——水沟,杂草,石堆,不过这一切都阻挡不了他们踢足球的热情。从齐腰高的小孩到我要仰视的高年级学生,一群人,你争我夺的抢着一个用废纸破布捆成的“足球”,而胜利的球门就是一边的厕所。我刚知道时也是目瞪口呆,毕竟,太有想法了不是吗?下过雨之后的比赛更为“激情”,学生们要么光着脚要么套着雨靴,每一次出脚,淤泥与积水齐飞,连站在旁边观战的都要时刻提防。一旁的女孩子们在玩跳房子和跳皮绳,我又一次惊讶,看来这几款游戏不分国界,风靡全球啊。想要进一步丰富他们的游戏内容,于是我和同伴们一起给肯尼亚的孩子们引进了一款来自遥远中国,老少皆宜,流传甚广的经典游戏——老鹰捉小鸡。果然一教就会,大大小小都玩得不亦乐乎,各个年级的学生们都被吸引过来,跃跃欲试。
在课堂上,即使只有五个学生,但我硬是上出了几十个学生的感觉。原因没别的,他们太积极太活跃了。每一道题目,我话音还没落下,齐刷刷五只手已经高举在那里,而且每个人都看着我在喊“Teacher!Me!Me!”偶尔有不明白我题目意思的时候,他们会沉默着看我,但一旦我解释清楚,又会是一样的活跃场景。
从我的感受来看,他们的热情与积极更多是来自上课本身,而不是答对题目或其他,因为实际上,他们并不是对题目都胸有成竹。经常,在他们高举着手冲上讲台拿着粉笔站在黑板前对着题目的时候,是迟疑的,犹豫的,不知如何下笔的。我反思自己,似乎在这一点上,远远不如他们,而上了这么多年学所碰见的大部分人也都是和我一样。
因为肯尼亚的官方语言除了英语外还有斯瓦西里语,而实际上他们之间使用更多的是斯瓦西里语,所以我在教完诸如数学、英语、科学之后,会跟着他们学习斯瓦西里语。有一群孩子会围着我,然后七嘴八舌地争着告诉我某个词应该怎么念。当我念不好的时候,他们也会看着我笑,所以就算什么也没学到,逗他们开心也就值了。当我给他们糖果作为教我的谢礼时,我看到他们会互相分享着舔一颗糖。我问其中一个女孩Jael为什么要把糖分给她们,她却只低头笑着不说话。我知道那里的大人小孩都喜欢糖,特别喜欢,但是这并没有阻止他们把这份喜欢分享给别人。叔们(就是那帮在肯工作的中国人)告诉我,他们工厂黑人即使都很穷,但是带来的午饭也都会一起分着吃。这让我很动容。
5.不讲法的世界,更要坚信法律
在我有一次和两名内罗毕别墅小区的保安近两个小时的聊天中,当我说到法律保护人时,他们俩哈哈大笑。其实我在开口前大概有想到也许会被嘲笑,但当他们真的在我面前这么做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怎么说,小失落小沮丧小担心吧。在非洲讲法律,很好笑吗?也许吧。
他们问我:你相信法律?
虽然刚刚被笑过,我还是回答:相信啊。
就当是法律人的傻气好了。
肯尼亚最高人民法院
6.再见,后会有期
一个月转眼过去,适应了非洲的温度,看惯了身边的绿树,却马上要回到今年暴雪不断,异常寒冷的家乡。这片土地的缺点在于不能给人任何的安全感,优点在于所有问题都可以用钱解决……开玩笑,优点在于那些在你未曾预料到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小温暖小震撼。草原、动物、气候等等,这些都符合我们对于非洲的一般印象,但更多的,是不曾踏上这片土地时所未知的。有恐惧、有惊慌、有愤怒、有失望,也有感动,有开心,有满足,有不舍。
最后临走在机场还发生一件趣事:机场停车场保安在我即将开门下车的最后一秒冲出来,说我在后座没系安全带要罚款查护照(毫无疑问实际上是抓住机会“敲一笔”),然后我下车开始努力解释……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转变画风,凶神恶煞地要护照和解释,忽然变成两个人相谈甚欢?!最后结局是他开玩笑说等我一年后回来和他结婚,然后笑着给我指路,完全忘掉查护照和罚款的事情……那一刻我的内心也是醉了。哎,可爱的非洲人民~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暂时告别,我们后会有期。下一次,期待遇见更好的你。
再见,非洲。
实习编辑/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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