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律师行业，“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和黄毛丫头们到底值多少钱？不但应届毕业生们在紧盯这个问题，律所大佬们也很伤神：给低了，最优秀的年轻人愿意来吗？给高了，这些小年轻们值这个价吗？」

文/李谦

律所总是希望付出最低的成本招揽到最优质的人才，而有能力的新人总是希望自己的能力和潜力得到相应的金钱估价，看似博弈的格局背后其实依然是律所主导的买方市场。律所新人的薪酬体系也是律所经营理念的一面镜子，折射出当下中国法律服务圈的生态。

方流芳教授根据自己在美国学习的经历，发现美国大律所20年前给实习生的报酬，平均每月大约是3500美元。他指出律所不是在浪费资金，他们知道实习生的服务不值这么多钱，但他们更清楚“这是投资”，而投资带来的效益就是一个机构吸引优秀人才的信用和能力。

天同律师事务所人力资源主管杨柳对此问题的看法是：律所给“新人”开价多少，与新人对律所的归属感、忠诚度直接挂钩，新人薪酬体系的设计，是律所人力资源投资的重要起点，对待新人的态度决定了律所的基调。

中国的律所相较与美国，薪酬设计体系更加“本土化”和“多样化”：其中既有一掷千金的土豪做派，也有克扣吝啬的地主作风，更有爱来不来的大牌在耍帅。

| 新人实际拿到了多少？

与发达国家的律界同行相比，中国律所合伙人的薪金不会更少只会更多，而初级律师的工资却处在美国快餐店服务员的水平。调查显示：在中国，大部分刚刚踏入高端律所的律师可以拿到的年薪只有1万美元左右。

中国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尚能够侥幸逃离工资偏低的境况，然而对于初级律师来说，情况则不容乐观。按照许多中国律所高级合伙人的说法，北京刚入职的律师多数可拿到5000到10000的月薪。中国人数规模最大的律所之一——大成律师事务所就是这样的标准，其他如锦天城律师事务所，君泽君律师事务所和世泽律师事务所也相差无几。当然，对于金杜、君合、方达、海问和中伦律师事务所等在内的顶级律所，月薪则可以开到11000元至14000元。毋庸置疑，相比其他城市来说，在帝都工作的律师可以拿到更高的工资。

真实情况是：求职者众多，优秀律所却很少，大多数毕业生辛辛苦苦拼得助理律师的职位后已别无他求。中伦律师事务所上海分所的初级律师林某说：无论律所开出的工资是多少，他们总会招到人。许多应届生被心仪的律所拒绝之后，就会马不停蹄地向次一级的律所投简历。这就是现实——应届生都等不起，他们迫切地需要这份工作。

| 律所为什么给这么多？

两年前，北京汉坤律师事务所决定增加筹码，将初级律师的基本工资定为每月20000。汉坤的李姓合伙人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根据我们的了解，许多毕业生在租房和购买生活必需品上都显得拮据，我们愿意在他们最需要物质帮助的时候提高他们的起薪。”

2012年，天同全方位改变了自己的薪酬体系，给应届毕业生开出了极具竞争力的年薪。天同律师事务所人力资源主管杨柳说：与最优秀的人一起工作，是天同的用人观。为了吸引更多的“诉讼极客”，天同的新人可以拿到超出国内一线律师事务所至少20%的薪资。

拥有70名律师的汉坤律师事务所和天同这样的诉讼精品所能够做到慷慨地支付薪金，但是在中国，这样的律所还很少。

世泽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刘某则认为，对于世泽来说，没有必要一定与其他律所的薪金标准看齐，世泽的标准并没有给律师助理的招聘带来困扰。刘拒绝提供世泽初级律师的待遇标准，但也坦承世泽的薪金要少于金杜和君合这样的大所。

君合的合伙人表达了同样的看法。在他看来，刚刚执业的律师应该把自己初始执业的经历当做一项投资：律师的前三年就如同传统意义上的学徒一样，工资虽低，但新人更应该看重律所这个学习平台。
这样标准的工作，现实中也不乏年轻的律师接受。北京汇聚了全中国最顶尖的法学院，众所周知的有北大、清华、人大、对外经贸大学以及中国政法大学等。前四家学校法学院每届毕业生为300到700人不等，而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学生的数量是前四家之和，高达1700人。也就是说，仅这五家顶尖法学院，毕业生人数就可达到3000人。

中国有限的几家顶级律所只能消化其中很小一部分。作为中国人数规模最大的律所，大成律师事务所每年会招聘50到100人的初级律师，目前已经拥有480名律师的君合律师事务所每年则只招聘25到50人，而拥有120名律师的海问律师事务所北京分所今年只招了11个应届毕业生，而律师人数很少的“小而美”的天同律师事务所秉持“优中选优”的原则，2012年校园招聘三百挑一发掘了一位出庭大律师培养对象，2013年也仅仅招聘了4位应届毕业生。

| 薪酬体系匹配怎样的选拔体系？

面对毕业生大军争夺工作，律所各出奇招筛选人才。招聘流程通常是这样：第一轮先看简历上的成绩和实习经历；进入第二轮的求职者会参加一场笔试，其内容大致包括一个案例分析和一个文件的中英翻译；进入终面的候选者会和合伙人进行一对一的面试，由合伙人来决定最后的人选。

个别的律所也会有他们自己独特的要求。天同律师事务所通过严苛到近乎“变态”的招聘程序：笔试、面试、模拟工作场景式（即模拟法庭）的考察方式，应聘者往往要经过近三十个小时的“折磨”，才能进入天同律师事务所录用的备选名单。天同人力资源主管杨柳指出，这样做是为了聚拢“极客”级的“诉讼发烧友”，为天同觅得真正值得培养的人才。

北京安杰律师事务所的创始合伙人顾某说，安杰在招聘律师时，最看重两个要求，一是要毕业于中国顶尖法学院，二是要有海外的LLM学位。他认为，如果能拿到国内国外两个法学院的学位，起码可以证明候选者的勤奋程度和学习能力，而这两者被认为是顶尖律师需要具备的两项重要品质。安杰在初级律师的薪金方面和金杜大致相同，每月可以达到11000元到14000元人民币。

| 新人选择工作只看薪酬吗？

对于中国法学院的毕业生来说，金钱是很重要的因素，但不是压倒性的因素。那些有能力支付高薪的律所也认为，对于吸引顶尖人才来说，薪金并不能解决一切。

汉坤的合伙人李某表示，“我不敢说中国最好的学生都在我们这里，因为毕业生在选择一家律所时，会考虑很多因素，钱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如果有人真的想去金杜，他们也不会在乎我们略高的薪金。”

林某就是这样的学生。2006年从政法大学毕业后，他选择去海外继续求学深造，分别在2007年和2013年获得鹿特丹伊斯拉姆斯大学的LLM学位和威斯康辛麦迪逊的J.D.学位。2013年10月，林回到北京，成为金杜的一名初级律师，拿到的月薪大约是12000元。

假如林选择去汉坤律所，或者其他国际律所的中国分所，每月可能拿到的薪金会是20000元人民币甚至更多。他这样解释选择金杜的理由：“从长远来看，我更愿意从事跨境并购方面的法律工作，金杜的团队在这个领域是顶尖的。我知道汉坤的薪水更高，但是并购业务并不是他们的强项，因此我没有申请汉坤的工作。”

这就是说，中国的顶级律所拥有很强的信誉优势，即便他们不付出很高的代价，也可以招聘到优秀的应届毕业生。

威斯康辛麦迪逊学院的助理教授刘思达认为，出现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与美国律界同行相比，中国律师事务所更趋向于等级化的结构，律所的社会地位影响很大。诚然，目前在美国，能够支付得起最高的薪金和奖金就是展现其顶级性的重要因素。

中伦的合伙人陈某认为，中国的顶尖律所会给年轻律师提供一条明确的职业路径：“对于年轻律师来说，能够看到发展前景和升职潜力是很重要的。”

世泽的合伙人刘某说，“这其实是一种权衡，初级律师拿到的薪金较少，但是工作生活的质量会得到极大的改善。再过几年，也会有人从我们所离开而加入金杜或者君合；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不同的经历，但是大家仍会认为我们的工作环境更加舒适。”

天同人力资源主管杨柳认为，较高的入门薪酬考验律师事务所整体的人力资源薪酬及晋升体系，只有将内部薪酬体系与之配套改革、调整，并为新人在天同规划出一条清晰明确的职业路径，才能够做到律所的人力资源体系兼具外部竞争性与内部公平性。得益于此，天同在每个岗位上都能够打造出细分领域的业界新星，这些新星实际上已经在承担合伙人的部分工作，与之相对的，他们值得我们为其付出较高的薪酬。

安杰的合伙人顾某说，安杰律所重视提供更好的生活方式，“我们鼓励新员工能够留下来，直到最终获得升职。我们不希望招聘太多人，然后以一种残忍的方式解雇他们。”

律师行业是一个流动性极大的行业，尤其刚入职场的年轻律师职业路径极其易变: 部分成为合伙人，部分最终离开。这究竟是一种充满活力的生态，还是一种不稳定，取决于律所能否培训和挽留最优秀的法律人才。律所开出什么样的价才能让青年律师成长为业务骨干后仍不“开溜”，这恐怕一直会是个让律所大佬们头疼的问题。

责编 | 杨艳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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