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法院年度结案日的到来,诉讼律师的二〇一五也已接近尾声。天同徐洋律师(微信号:xuyangjus)在上半年推荐书目的基础上,再次向大家推荐几本近读书目,顺祝冬安。
1、《欧洲医疗五百年》(三卷本)
[英]科尔·瓦丁顿著、李尚仁译,(台)左岸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14年8月第一版
去年夏天游台,夜访诚品书店最大分店敦化南路店。游览、赞叹了一个晚上,最后收获了这部《欧洲医疗五百年》。虽然对作为专业学科的医学几无所知,但出于对新奇领域和史料的猎奇心,还是选择将这本书作为唯一的诚品纪念。
本书一开始,作者即开宗明义地讲,本书所论述的不是医疗专业史,而是“医疗社会史”,是“吸纳了来自人类学、文学批评、心理学、科学社会学、女性主义与后殖民主义的相关论述与方法”的社会学分支。而在接下来的阅读中,读者也会发现,所谓“医疗社会史”,是从医学作为专业的主体叙述,到医疗作为观察对象的历史考察;是从对医疗行为的社会学解读,到政治、文化、经济等因素对医疗的影响的探究。也正是由于此,本书根据作为社会现象的“医疗”与其他社会要素之间关系的不同,分为《医疗与常民》、《医疗与分化》和《医疗与国家》三卷。
例举书中令我印象深刻的观点之一,就是:认为医院是精英阶级的话语平台。“支持一座医院让新旧精英集聚一堂,虽然过程无法完全免于冲突,但他们重新协商社会、政治与宗教的利益,并提供市民荣誉感,以及因应疾病或社会议题的公共基础。”
事实上,人们自古以来疯狂抢夺的社会资源中,具有相当占比的一项就是话语权。之前主要是通过威权,而近代以来则更多地通过专业壁垒。从这个角度来讲,医院这一专业性极强的实体,就是其中非常典型的一个事例。占据“医院”这一话语通道,就意味着能够定义“疾病”与“健康”;有权对某些疾病进行道德评价,并采取相应(特别是有强制属性的)处理措施。
书摘:“疾病是生物学的、社会经济的、政治的以及文化的复杂实体,它可以被赋予多重意义。”
2、《纳粹德国的腐败与反腐》
[德]弗兰克·巴约尔著、陆大鹏译,译林出版社2015年7月第一版
这是一本据说已经下架的书。
前人读史,强调一种“影射”读法:即将书中所记所载,时时关照于现身世界,彼此呼应、互为影射,才能读到书中真味。因此便有一种作者,刻意以现实之“影”,反向去“射”那历史,从而罗织出专门的“卯榫”文字,恰好能够迎合读者的“影射”趣味。然而,由此得到的阅读感受,不但当然无趣,更重要的是往往有失真实。
幸而本书并非此类。2001年就已获评德国最佳图书的《纳粹德国的腐败与反腐》,显然不是为了向国内本拨“打虎”献礼。但是却因涉及这一时下敏感话题而引起有司注意并最终受到限制,可谓福兮祸兮。
本书的一个主要观点是,腐败分为三种:“体制化的腐败”、“受到容忍的腐败”和“遭到打击的腐败”。三种腐败其实都来源于权力体系,只是第三种常常被用于牺牲,以证明权力的正当性,不得已时,牺牲的范围会扩大到第二种;而第一种却是整个体系的根基。
除了对“腐败体系”的纵向观察,本书还讨论了“民众与腐败”这一横向问题。除坚持阿伦特关于“平庸的恶”的概念并补充部分例证外,本书还重点提出了腐败对于民众的向心力与吸引力的观点,即本来是深受腐败之苦的普通民众为何偶然进入上升渠道后,会更有欲望抓住腐败的机会——“纳粹的‘民族共同体’在战争岁月中至少是在一定程度上有了‘强盗共同体’的特征”,从而“如果简单地把腐败的纳粹分子和清白无辜的德国大众做一个二元对立,就完全忽略了纳粹统治下腐败的表现形式的复杂性”。
有意思的是,文中提到了两起发生在纳粹德国时期的腐败案例即内特林案与马尔麦斯特案,根据当时民间对该两案的反馈,“将个别贪官污吏处死的做法只是证明了群众中流传的那句顺口溜:‘打死苍蝇,放走老虎。’”。
书摘:“在纳粹党人的‘理想主义’宣传的光辉外表背后,藏匿着一种没有理想的理想主义,并没有把物质上的贪婪掩饰好。纳粹党人的基本态度是‘绝非理想主义的’,而是‘极端的经济和物质主义的’:‘他们没有克服经济的、物质主义的心态,而是遮掩着自己的物质主义。’”。
3、《19世纪俄国文学史讲稿》与《末世与救赎:20世纪俄罗斯文学主题的宗教文化阐释》
智量著,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12月第一版
梁坤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5月第一版
自19世纪以来,俄国文学就像璀璨的星辰,原本隐匿在太阳的余晖中,初一现身,使人新奇、惊艳,继而以不可抗拒之势迅速壮大,最终使人完全沐浴在其星光之中。
不过我之所以关注俄国文学,尚有文学本身之外的一层意思在。加藤周一说,日本民族的精神,需向日本文学中去探究。其实这句话之于俄罗斯,同样十分贴切。除红遍网络的“战斗种族”外,在俄罗斯人的自我认知中,首先是非常深沉而“多情”的。同时,自君士坦丁堡被攻破,莫斯科自认承继了罗马帝国衣钵而成为“第三罗马”,便担负起了振兴基督世界的重任。因此,对于俄罗斯民族而言,又多了一层“弥赛亚情结”在,从而发展出了与西方世俗化基督教文化不同的东正教精神,成了俄罗斯国民性的重要组成部分。
上面推荐两书,第一本简洁地梳理了近代俄罗斯文学的发轫之迹,对于想低成本地了解俄国文学史的同好是个不错的选择;而后者关于俄罗斯宗教精神及其文学符号的解析十分精彩,令人着迷。
书摘:“俄罗斯的宗教信仰是女性的宗教信仰,是集体温暖中的宗教信仰……这样的宗教信仰拒绝男性的、积极的精神之路。……与其说是基督的宗教,倒不如说是圣母的宗教,大地母亲的宗教”。
其他推荐书目:
《周作人精选集》
北京燕山出版社2011年1月第一版
精致而务实的美。与大声疾呼相比,今天的我们更需要坐下来聊聊常识。
书摘:“五四是一种群众运动,当然不免是感情用事,但旋即转向理智方面发展,致力于所谓新文化的提倡,截至民国十年止,这是最有希望的一时期。然而自此以后感情又大占优势,从五四运动的往事中看出虚妄的教训,以为(1)有公理无强权,(2)群众运动可以成事。……这种高尚的空想不幸一与事实接触,一定直即破灭。”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关于死亡还是爱情》
[白俄]S.A.阿列克谢耶维奇著,方祖芳、郭成业译,南方出版传媒、花城出版社2014年6月第一版
2015年诺奖得主代表作之一。记载了后切尔诺贝利时代小人物的悲伤故事。死亡体验的一个积极意义在于,人们被迫开始反思生命,并更有勇气去尝试生活的另一种可能。
《走出帝制》
秦晖著,群言出版社2015年10月第一版
另一本已经下架的书。近年怪事多,每有书目下架,便逗引出人们的许多臆想来。譬如这次下架事件,就为秦晖先生这本“新书”做足了广告。
《中国古代物质文化》
孙机著,中华书局2014年7月第一版
近百年来我们听了太多“革故鼎新”,近年来终于肯停下来回过头看看。但问题就在于,一回头却发现来路并非清晰可辨:传统到底是什么?唐朝的脚印早已盖过汉朝的足迹,前者却又被清朝的马蹄踩踏凌乱。乃至于正像秦晖先生说的,五四先锋们一定要革了“鸦片”这个“传统糟粕”的命,却忘了鸦片其实不是传统的遗物,而恰恰是国门大开后,西洋传入的新闻。
这本国家博物馆孙机先生数十年的积淀之作,至少可以告诉你什么是传统。
《当代中国社会学》
孙本文著,商务印书馆2011年11月第一版
书名“当代”,实则仅到共和国成立前。本书作为文献综述式的社会学史著作,对于提纲挈领地了解清末民国社会学史与社会学学术史很有帮助。
近代国人能够非常顺畅地接受社会进化论,原因有二:其一,国人接触社会学始自斯宾塞等人著作,后者正是社会进化理论大家,有“社会达尔文主义之父”之誉;其二,当时中国数千年的治乱循环被一种神秘力量打破,时人追究,认为既然“循环”不得,只能线性发展,由此对“进化”十分服膺并向往。
实习编辑/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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