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水长天居士
来源/律事通(微信号:yunfalvshitong)
何谓磨坊的故事
十八世纪,德国皇帝威廉一世曾在波茨坦建立了一座行宫。一次,他住进了行宫,登高远眺波茨坦市的全景,但他的视线却被一座磨坊挡住了。皇帝大为扫兴。这座磨坊“有碍观瞻”。他派人与磨坊主去协商,打算买下这座磨坊,以便拆除。不想,磨坊主坚决不卖,理由很简单:这是我祖上世代留下来的,不能败在我手里,无论多少钱都不卖!皇帝大怒,派出卫队,强行将磨房拆了。
倔犟的磨坊主向法院提起了诉讼。让人惊讶的是,法院居然判皇帝败诉。并判决皇帝在原地按原貌重建这座磨坊,并赔偿磨坊主的经济损失。皇帝服从地执行了法院的判决,重建了这座磨坊。
数十年后,威廉一世与磨坊主都相继去世。磨坊主的儿子因经营不善而濒临破产。他写信给当时的皇帝威廉二世,自愿将磨坊出卖给他。威廉二世接到这封信后,感慨万千。他认为磨坊之事关系到国家的司法独立和审判公正的形象。它是一座丰碑,成为德国司法独立和裁判公正的象征,应当永远保留。便亲笔回信,劝其保留这座磨坊,以传子孙。并赠给了他6000马克,以偿还其所欠债务。小磨坊主收到回信后,十分感动。决定不再出售这座磨坊,以铭记这段往事。
德国磨坊的故事,这是一段被贺卫方老师在其演讲中不断引用的法律故事,应该说,这一段小故事也正是借助于贺老师绘声绘色的演讲而为中国的法律人所熟知。
我现在依然很享受贺老师讲述磨坊的故事时的感觉,不管是谈笑风生,还是忧郁深情,但是只要配上他磁性圆润的声音,他的演讲永远是充满魅力,令人陶醉的。而他的讲述,让我对那个遥远的国度的法治美景充满了幻想。
其实,在我结识法律之前,法学界曾经也因为磨坊的故事而风起云涌,一时间法学的江湖,风云际会,快意恩仇,各自为阵,骂声四起。即便多年之后,法学界依然匪气十足,甚至更加浓郁。
我们从当年贺卫方老师的博客之中,依然可以依稀的看出当年的“硝烟”与“烽火”弥漫情景:
“贺卫方按:最近德国皇帝与磨坊主的这段老故事又引起一些关注,涉及到的主要是这则故事是否属于历史事实,还是’齐东野人之语’,不足为信。
说实话,这则故事能够流传,或许跟我多次在讲座里提到它有关。所以武汉大学法学院张里安教授在那次讲座里把它作为批评我‘将该故事作为真实的历史事件加以引用,明显违背了学术的宗旨’的例证,也不是空穴来风。
况且讲演时不拿讲稿,有时也不提它的原始出处,另外一些作者引用时也添枝加叶,这个故事愈发绘声绘色。我觉得有必要设法将这个故事如何逐渐演变和传播做些梳理,就把这篇1992年最早引用这个故事的文章录入一过,贴到这里。”
而杨昌济先生在《静观室札记》里这样写道:
德国前皇威廉第一在位时,有一离宫在坡疵坦地方。离宫之前有磨房,欲登高远览一切景象,为所障碍。德皇厌之,传语磨房主人曰:“此房价值几何,汝自言之,可售之于我。”孰意磨房主人殊强项,应之曰:“我之房基,无价值可言。”
德皇闻之赫然怒,令人将磨房毁去。磨房主人袖手任其拆毁,从容曰:“为帝王者或可为此事,然吾德尚有法律在,此不平事,我必诉之法庭。”彼竟与德皇构讼。法庭依法判决德皇重将磨房建筑,并赔偿其损失。德皇为法律屈,为人民屈,竟如法庭所判。
事后且与人曰:“吾国法官正直如此,我之大错,彼竟有胆识毅然判决之,此吾国至可喜之事也。”
而今,争论的“硝烟”已然散去,空留下这样一个美好的法治故事。贺老师依然会操着他磁性的声音,或低沉,或嘹亮,讲述着磨坊的故事,依然还不忘那一句“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充满理想色彩的句子。
我忽而觉得,磨坊的故事更像是一碗由法律人亲手炮制的心灵鸡汤。因而,磨坊的故事,不管是虚构也好,还是杜撰也罢。磨坊的故事在某种意义上构造了一幅理想的法治图景。
或许当年的那一场的争议的意义就在于,让磨坊的故事褪去了历史事实沉重的外衣,而让它真正的成为一个“故事的形象”,甚至,可能成为一个“文学的形象”。这样就可以将人们更多的法律理想图景加入其中。或许,这未尝不可。
我越是读法律,我越是能够感受到法律的沉重。就像法律人总是说“那些虚的东西没用”,其实,他们越是那样说,那就意味着他们越来越“无法承受法律之重”,他们也就离法律越来越遥远。
中国人法律学人的学术能力如何,这一点自有公论。但是中国法律学人演绎故事的能力却也是有目共睹的。西方的每一个法律事件,在中国法律学人的手中几乎都可以变得的绘声绘色起来,最终似乎都可以成为一碗慰藉中国人的心灵鸡汤。
就像这个磨坊的故事,一段子虚乌有的历史事实,最终却在中国学人的手中演绎成为一段可歌可赞的法治故事,进而,经过不同的中国学人的加工、润色、丰富······从杨昌济到贺卫方,一个磨坊的故事从被诞生到被演绎,最终成为一碗既具有中国特色,又有西方风味的心灵鸡汤。
实习编辑/卢明亮